两位进化心理学家利用类似研究生物进化的方法回溯印欧语系的起源,结果发现,印欧语系起源于小亚细亚,即有欧亚大陆桥之称的安纳托利亚。然而,支持库尔干起源说的语言学家并不同意这一看法。
比较语言学将人类语言分为29个语系,其中印欧语系在全球影响最大,传播最广。今天,在世界各个大陆居住的30亿人使用着印欧语系的约400种语言。但是,谁是第一批说原始印欧语的人,他们又来自何方,一直存在着激烈争论。因此,印欧语系的起源被称为最顽固的历史语言学问题。
两种主要假说
新西兰奥克兰大学的进化心理学家昆廷·阿特金森(QuentinAtkinson)和其同事在2012年8月24日《科学》杂志上发表论文称,他们利用类似研究生物进化的方法回溯印欧语系的起源,结果表明,印欧语系起源于有欧亚大陆桥之称的安纳托利亚(Anatolia)。
关于印欧语系的起源,学界主要有4种观点:一种是波罗的海-黑海起源说,认为早在中石器时代,说原始印欧语居民就已生活在从波罗的海到黑海北岸的广大地区,进入新石器时代后逐渐扩散;第二种为中欧-巴尔干起源说,认为原始印欧语的故乡在欧洲中部,可能还包括巴尔干半岛,自新石器时代起向外迁徙;第三种是小亚细亚起源说,即起源于安纳托利亚,9500至8000年前居住在这里的新石器时代拥有农耕技术的农民——安纳托利亚人开始创造并使用原始印欧语,此后他们通过移民不仅把印欧语系也把农耕技术传播到欧亚大陆;第四种是黑海-里海起源说,即青铜时代在黑海和里海北部的西伯利亚大草原上居住的半游牧牧民约6000年前创造了原始印欧语,并随着他们的马匹和轮车向欧洲和亚洲扩散。
近年来,印欧语系的起源已经集中在第三和第四种假说之上。安纳托利亚又名小亚细亚或西亚美尼亚,是亚洲西南部的一个半岛,位于黑海和地中海之间,地处亚洲最西端,北临黑海,南滨地中海,西边濒临爱琴海,东部与亚美尼亚高原、伊朗高原相接。因此,安纳托利亚大体上相当于土耳其的亚洲部分。
1987年,英国剑桥大学的科林·伦弗鲁(Colin Renfrew)根据考古和语言学的一些证据首先提出,印欧语系的发源地是在安纳托利亚。不过,这一假说引发了争议。2003年,当时还是新西兰奥克兰大学拉塞尔·格雷(RussellGray)的博士生的阿特金森与导师一起通过建立计算机模型研究宣称,他们已经证明了安纳托利亚假说(理论)。不过,阿特金森和格雷的研究同样遭到质疑。所以,他们再次在《科学》杂志发表文章,用类似研究生物进化的方法来研究印欧语系,结果表明,印欧语系确实起源于安纳托利亚,也即今天的土耳其。显然,如果印欧语系起源于安纳托利亚,那么,显然它是由安纳托利亚人伴随着农业技术的扩散而向世界传播的。
与此同时,印欧语系的黑海-里海起源说同样不可忽视,其主要倡导者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考古学研究所的吉布塔斯(M.Gimbu-tas)。吉布塔斯在1956年出版的《东欧史前史》中把原始印欧语文化称作库尔干(Kurgan)文化,即古冢文化,包括竖穴墓(thePitGrave文化、乌萨多伏(Usatovo)文化等,并认为在西伯利亚大草原上居住的半游牧牧民库尔干人创造了原始印欧语。
印欧语系起源的这一假说也可以称为“大草原假说”。因此,也存在一种说法,印欧语是跟随马背上的库尔干战士从俄罗斯大草原传播的。大草原假说的一个特点是,原始印欧语可能是伴随着战争和征服向世界各地传播的。
生物进化与语言进化
语言有三大要素,语法、语音和词汇。阿特金森认为,词汇的变化类似于生物体中基因的变异。早在1871年,查尔斯·达尔文就在其《人类的由来》一书中写道,如同植物和动物,语言也能划分成有亲缘关系的类别。每种语言在一个地方产生一次,而现代语言则是传承于古代多种变异的语言。语言和物种进化的证据是惊人地平行的。
一些病原体,如禽流感病毒正是在自然界通过不同的宿主而产生了基因片段的增加或减少,从而改变了自己的生存能力和毒性。禽流感病毒是从禽类到猪,产生丢失了一些基因,又增加了一些基因,因而对人类具有更大的毒性。在禽流感期间,生物医学人员可以通过禽流感基因演变的过程追溯到最原始的病毒株,从而找到战胜疾病的最佳方法,如研发疫苗和使用有效药物。2010年1月,英国研究人员通过对抗药性金黄色葡萄球菌(MRSA)基因片段的丢失与变化,从而追踪到这种危险病原菌20世纪60年代在欧洲出现过,同时也发现2010年这种细菌首先是在泰国的一所医院传播的。
阿特金森认为,通过追踪印欧语系词汇的变化也可以追溯到印欧语言的起源,包括时间和空间(地点)。语言的词汇基因中的关键部分就是词根。阿特金森研究小组以当代和古代103种印欧语系的词汇为内容,以词根的存在与丢失作为变量来建立计算机模型,这种情况特别类似于病毒或细菌的DNA片段的得与失,以及分子序列的变化。词根存在和丢失的频率类似于病毒进化中组成DNA的核苷酸的替换频率。
阿特金森等人对计算机模型中的103种印欧语系的87个基本词汇,如“母亲”、“打猎”和“天空”等的分析发现,这103种语言都有一个共同的祖先——原始印欧语。例如,尽管英语、荷兰语、西班牙语、俄语和印地语听起来迥然不同,但它们的一些词汇,如“母亲”有相同的词根。
英语的mother、德语的mut-ter、荷兰语的moeder、西班牙语的madre、俄语的mat、波兰语的matka、拉丁语的mater和波斯语的madar都是“母亲”的意思,均来自于原始印欧语的mehter。Mother与mutter中的“o”和“u”相当于基因变异,而mat中缺失了“re”又相当于基因的丢失,以及madre、mat、matka、mater和ma-dar中的“ma”是基因的保留。
但是,质疑者认为,阿特金森等人的研究只是确定了印欧语言起源的时间,却不能明确起源的地点,因而不能令人信服地证明印欧语系就是起源于安纳托利亚。
模型分析确认起源地
阿特金森等人之前的研究是以贝叶斯种系发生学(Bayesianphylogenetics)为基础的建模,也是建立在进化生物学的基础之上。尽管这一方法已经应用于比较一种语系之间多种语言的基本词汇,以推论语言之间的古老联系,但是,它们缺少明确的语言扩散的地理模式。
因此,阿特金森等人现在采用了另一种源自进化生物学的或然性模式——贝叶斯系统地理方式,这种方法既把103种古代和现代印欧语言使用的地域当作基本变量,也把这103种印欧语系语言的基本词汇用作变量来建立明确的印欧语系扩展模型,以这样的模型检测印欧语系起源的各种假说,其中主要是安纳托利亚假说和大草原假说。
贝叶斯系统地理方式既能了解103种印欧语言词根丢失和保存的时间,又能追踪它们的大致地理范围,这个系统途径追踪语言的分布地点是根据一种语系在时间进化上持续的向量和内在节点,以推论一种语系的起源和在古代可能传播的地区。
为了确保研究印欧语系在空间(地域)分布上的真实度,研究人员加入了两种因素。首先,确定每种印欧语言使用的地理范围。其次,为了解释地理的异质性,研究人员整合了语言起源和地理位置的分布。计算机模型分析的结果表明,印欧语系起源的地点位于今天土耳其的安纳托利亚地区。
此外,印欧语系的播散也与考古学的一些证据相符。安托纳利亚人在移民经巴尔干进入欧洲时,也给这一地区带去了当时安托纳利亚(小亚细亚)的农耕技术,安纳托利亚人是在5000年前到达西欧的外围。通过基因检测和头骨测量,也证明在同一时期安托纳利亚人已经与欧洲人通婚,因而对欧洲人的基因库作出了贡献。印欧语系随农业的扩散也能解释其他地区语言扩散的情况,如太平洋地区、南亚和下撒哈拉沙漠。
尽管阿特金森等人认为印欧语系起源于安托纳利亚,但是也承认,农业并非是印欧语系在陆地扩散的唯一驱动力。
德国马克斯·普朗克进化人类学研究所的语言学家保罗·赫加蒂(PaulHeggarty)认为,阿特金森研究小组把语言发展类比病毒演化既聪明又有意义。而且,阿特金森等人的这种研究方法可能促使其他语言学家采用同样的方法进行研究,以验证印欧语系的起源。
尚缺实质性证明
但是,也有专业人员对印欧语系起源于小亚细亚表示怀疑。例如,美国纽约州哈特威克学院的考古学家大卫·安东尼(DavidAn-thony)认为,阿特金森等人的文章缺少实质性的证明,而且引发了更多的问题。阿特金森等人的研究内容主要还是局限于词汇,没有涉及语法和语音,后者只是语言三大要素中的一种,因此他们的研究结果的说服力要大打折扣。此外,阿特金森等人在地理方面的模型主要依据的是现代语言的地理分布,这些结果并不能告诉人们较多的古代原始印欧语的地域分布信息。
相反,安东尼举出了若干理由来证明印欧语系并非起源于安纳托利亚,而是起源于黑海和里海北部的大草原。根据词汇是生活的反映的特点,原始印欧语中的很多词汇体现了半游牧牧民库尔干人的生活特点,表明他们是通过战争征服欧洲和亚洲,同时把原始印欧语传播到世界各地。例如,两轮战车(chariot)、运货马车(wagon)、车轮(wheel)、轮轴(axle)、马套(harness-pole)和“靠车辆行走和运送”(togoorconveyinavehicle)等,都是游牧民族的特有词汇。而且,这些词汇在印欧语系后代的各种语言中有大量的衍生词。
安东尼认为,表示轮车的词汇是印欧语系进化树中的王牌,而且历史语言学家也发现了最初印欧语系词汇中的一些词汇符合“大草原假说”,如马、蜜蜂,而且还有很多词汇借用到芬兰语和匈牙利语的母语——原始乌拉尔语中。野马和蜜蜂出现的最佳地点和最接近原始乌拉尔语使用者的地方就是黑海和里海北部的大草原地区。库尔干人从公元前5000年到前3000年占领和居住于那个地区,所以最初印欧语的使用者应当是库尔干人。
安东尼在其新书《马、轮车和语言》中提出,大草原上的人开创了流动的社会体系,能够使他们把其家园延伸到东、西、南几个方位,由此传播了他们的语言。如果按阿特金森的说法,印欧语系起源于安纳托利亚,则有很多细节是说不通的。例如,中国西北部的吐火罗人也是印欧语系的使用者,但是却很难解释他们是如何从南部的土耳其移居到中国西北部的。而一个众所周知的移民路线是从库尔干地区到中东亚的阿尔泰山脉,这才可能是沿丝绸之路居住的说吐火罗语的前辈的移民路径。因此,认定印欧语系起源于安纳托利亚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对此,阿特金森的回应是,下一步他们还将把基于进化生物学的贝叶斯种系发生学计算机模型扩大到印欧语系的语法方面,以发现更多的证据来证明印欧语系起源于小亚细亚。
(摩罗编辑)